学生天地

一个戏班的故事

来源: 作者: 高二(11)班 张家旗 指导老师:刘岩 2024-01-04 0 次浏览

老孙坐在被磨得包浆的藤椅上,盯着院墙上散漫惯了的爬山虎,就着午后慵懒的阳光,用一种咏叹诗般的语气讲起了他的故事,

“我年轻的时候,他们还管我叫老孙哩。那时候刚建国,中国熬过了寒冬但我爹没熬过去。我爹他唱了一辈子戏,从小就带着我学。于是他走之后,我就顺理成章地继承了我从小看到大的戏台和那一众戏班。”

“戏班子里都是好人啊,都是看着我长大的。那时候,梅姐总是小孙小孙的叫着,刘哥总会一本正经的纠正说要叫班主。嘿,其实他自己也这么叫。还有韩老二,他呀……”

他喋喋不休的说着,眼中有着追忆的色彩。“扯远了扯远了。总之,在我爹留下来的老伙计和老前辈的帮衬下,戏班倒也扩大了不少。那时候,我们唱完一折就换下一折,跑到这村又来到那村。每回开唱,村口的空地上就都是农闲的乡亲们,他们鼓掌叫好,我们也卖力奏唱。”

“于是我就和我老伴结了婚,她就是梅姐的女儿。那年梅姐对我说,说小孙啊,我看你行嘞,好好待我闺女听见没。我满口应着。她在班里是唱词的,我们结婚那天,唱了三天三夜,十里八乡的闲家伙们都跑来听戏,新郎新娘齐上阵,嚯,那家伙红火呦。”

说到这,老孙眼里依稀泛出光彩,浑浊的眼球里倒映着那时的画面。但又忽然落寞,我看他扭过头去看墙角的一堆老物件,我也看去,看见了偃旗息鼓的长枪,看见了萎靡不振的令旗。他们也曾如此骄傲的活过,但现在也只余下来记忆了——就像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变得如今的衰老迟暮。

老孙收回目光,继续盯着爬山虎,说:“谁想好景不长啊,戏班里的老前辈们病的病,老的老,年轻时落下的病根老的时候一窝蜂就来了。刚来的新人基本功不扎实,也没几个真心学戏的。不仅如此,人们也渐渐不需要我们了。那时候,你们村的三子,每年秋收后都要来寻我,要我们去唱戏,那时候你爷”他指着我“每回都来,底下一水的都是黑脑袋黄皮肤。但不知道哪一年起,就再没人来了。村口的空地上摆得都是收音机了,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就被扫在垃圾堆里喽。没人请就没收入,一班子人都得要吃饭,没法子,戏班就散了。”

老孙把眼睛又移向那堆服具,眼神无喜无悲。

我看着老孙,想说些什么,但终究无话可说。老孙看了看我,笑了笑,说:“都过去了,但幸好的是,这戏班倒是没断在我这。”

我有些不解,他却继续看着爬山虎,抬了抬手,说:“这个班不能叫班子咯,前些年,政府的领导找到我,说想让我开个班,戏班,教人唱戏的。我说能行吗,现在谁还听这些啊,他说国家希望把这项技艺传承下去,会有人学的。于是一阵忙活下,这个戏班就算办成了。我就从唱戏的变成教人唱戏的,哈,老头子我也过了一把老师瘾。”

这时候,我想起了我面前的老孙是谁了,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继承者,也是戏曲教育机构“孙家班”的创始人。

“我看着一个个孩子在我面前扎马步,练唱功,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,那时候我家院子里的槐树下面,也是这样一幅光景。那时候我爹坐在我面前,听着我的咿咿呀呀,回忆着他的小时候。我爷爷,我太爷,应该也是如此。现在又不一样了,从教一个变成教很多个。当年我们家传男不传女,传单不传双,现在啊,很多很多的孩子都从这里走出去,我看着他们表演拿奖,我这心里啊,比吃了蜜还甜。”

这时候,里屋里传来一阵哭声,是老孙的小孙子醒了,老孙直起身,摆摆手说:“这些过去的事啊,你爷也知道,去问问你爷吧。对了,顺便给我带个话,那手机我用不惯。说我孙子下周三办满月宴,让他也过来,我给他唱两句,他不总说收音机里的没味道吗?”他慢慢走进里屋。我应了一声,也就告辞了。

走出院子,我推开自行车,正要走,听见悠扬的戏曲声从中传来,收音机特有的沙沙声伴随着老孙慷慨激昂的唱词,中间还夹带着婴儿的欢笑。我不禁心情愉悦,一蹬脚蹬走了,只留下爬山虎依然精神矍铄。